山古

吴邪知道迟早会是有这么一天的。
他本来以为会早些。自己的身体还是自己最清楚，尽管他的朋友们听了这样的话会嗤之以鼻，并滔滔不绝列举出好些当年他勉强自己身体干的事情，顺便数落他这种不珍爱生命的行为。但说实话，不管那时多么疯狂，结局却都是平安收场了，与他预料的无二，也可以算是他了解自己身体情况的一个证据了。
同样根据这种了解，他知道自己的时日不会太长。尼古丁和费洛蒙对人身体的摧残如同一根深入肉中的刺，发现时已经太晚，剔除不出去，动一下都是刺骨的疼。他浅眠、厌食、瘦得可怕，胖子常说那时见到他，觉得他只有眼睛是活着的，他就吸一口烟，说好，还活着呢。
放松下来以后病痛依然常伴，他却只觉得舒坦。他有时在黑夜里猛地睁开眼，会粗喘几口气，直到渐渐清明：眼前的已不是变化莫测的局，而只有他的那些朋友们了。这是治病的良方，比什么药都有效，都甜。只有想到这里，他才能再睡下去，直到晨曦把他的睫毛拂开。
他本觉得这样就行了，他救了能救的人，仁义尽致了。就算哪一天他睡死过去也不后悔，这是他应该享有的一生了。
他的朋友们可不这么觉得。
他躺在金黄的棺液里，黏糊糊地叫人恶心，更别说他还在用尽全力堵住焦老板头盖骨上密密麻麻的洞。他流的血已经够多了，连咳嗽的力气也没有，只知道棺液还在流动、在减少，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此时仍觉得舒坦，仿佛病痛离他远去，可决不是死前的舒坦。
他觉得自己终于理解朋友们的感受，这种感情说不出来，只能在血和汗里面传达，是最原始的共鸣：他们想他活着。他觉得舒坦，是因为自己终于明白了，而且不算太晚，还远远来得及。
可是他仍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