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让我如此幸福。

山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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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夜2

上次更新太少(而且好像被限流)不太好意思就删掉了,这次把第一夜更完,加了快三千字
感冒产物,以后会修
吴邪和第一个受害者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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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我用最短的时间把江女士看到的一切记录下来,这有点难为她,刚刚恢复的身体很难扛得住这么大的消耗。但是她看上去倒是精神抖擞,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兴奋地像是可乐里的气泡,一连串的话往上冒。反而是我有点跟不上节奏。幸好用的是录音笔,之后我又重新听了好几次,才把所有的细节都慢慢整理出来。
就跟我没有期待过第一天江女士就会答应我一样,我其实也没有想象过这条蛇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它成了我策划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补充了我不了解的很多信息,而且这些信息是别人完全无法得到的。由于一般的骗术对我已经不管用,所以这次我基本上可以判断江女士没有在骗人——她的眼神没有不自然,整个人虽然有点亢奋,但总的来说处于一种比较坦诚的状态,而且她是被黑瞎子调查过的,这让我给予她足够的信任,并在之后的过程中证明这一判断的明智。
总而言之,从我拿到小纸条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一切的进展有些过于顺利了,让我有点难以置信。我在入行之前的生活四平八稳,一帆风顺,上了道之后则十分倒霉,甚至现在我去过的墓都没有人再敢去,生怕被我这个煞星克死了。我希望克死的人却全都生龙活虎的,很讽刺。
我把第三罐可乐递给江女士,自己也开了一罐。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可乐外面结了一层水珠,碰到手上很舒服,但是没有什么比新得到的这些消息更舒服的了。江女士非常热切地问我还有没有蛇给她磕,我让她先好好休息一会,蛇是大大的有,但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磕蛇这个事情我从来没觉得是个好事,对于我来说每一次的摄入都是一种漫长而痛苦的折磨,只不过这个事情我必须做,所以并不存在挑挑拣拣的余地。但是对于江女士来说这显然是另外一回事了。她对蛇毒几乎是上瘾了,我不去的时候她每天语音我:「今天有没有蛇磕啊?」等我把蛇拿过去的时候她又问我:「怎么只有这一条啊。」仿佛每次在床上疼得死去活来的不是她本人。
我问起来,她说她在幻境里的时候并感觉不到疼,看来真正疼的只有我这个在边上伺候她的。更奇特的是蛇毒会给她一种『幸福感』,这不是我瞎说的,这是她亲口跟我讲的,这让我对幸福的定义产生怀疑,因为按理来说我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可惜我不是。我后来询问黑瞎子,他说的确有人用蛇毒代替毒/品刺激神经,不过毒的用量不好控制,能不能真正感到快感也是因人而异。但是这种事情的确非常伤身体,为了能坚持的久一点,我把给她蛇的频率控制在一个比较合适的范围,不管我和她对这件事有多急切。
这个过程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不是每一条蛇都给我惊喜。更多时候她把鼻血止住,喝着可乐,告诉我她吃了一只老鼠或者在不认识的地方穿梭,话题就在沉默里结束。不过总体来说我得到的信息还是非常丰富的。
她帮助我完善了很多细节,沙海策划的第一步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我设计出来的。大概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我们维持这种松散的关系,共同话题只有蛇。她由于请假太久被公司辞退了,我觉得很抱歉,但她还是非常无所谓的样子,说自己现在工不工作已经没意义了。我琢磨着她可能以为我能长久地养着她,但实际上虽然我现在很有钱,我并不能确保自己以后也很有钱,更不能在我不再需要蛇的时候继续让她用我的钱点全城的外卖,顶多给她一点赡养费。
我委婉地跟她表达了一下,她听了差点把嘴里的可乐喷出来,我说这的确有点对不起你,不过人就是靠谁也靠不住,最后还是得自己工作挣钱,我能给的援助实在是有限,体谅体谅。她好不容易把呛在嘴里的那口可乐咽下去,笑着跟我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我有点好奇。
「你还是没搞懂我为什么帮你。我不是为了钱,懂吗?我觉得这是我应该做的事情。很久以前我就有这种预感了。我为了这件事情的到来而工作,其实是打发时间。」
我对这个人的最初判断是她渴望摆脱平庸的生活,但其实最近我已经知道这个推断有一点误差。对于她来说平庸并不是特别可怕,这几个月里她过得非常普通,但她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烦恼。从这句话来看,她觉得我的求助在她的生命里是一件必然的事情,因此她对其他都看得很淡,因为她只认定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蛇。
我没法说这样的思维是对是错,每个人都有自己追求的东西。她这样的想法其实让我解脱了许多,因为我非常清楚我给她的,就是她想要的。
这让我对她的信任又提升了一个等级。首先我可以确定她没有对我撒过谎,因为被骗的次数太多我总能摸出一些门道,也不太相信谁能编出来那么栩栩如生的吃沙鼠的故事。其次如果我们俩在这件事上达到一种各取所需的平衡,那么她因为难以接受现实(即我给她的不是她想要的)而逃离的可能性会非常小。
在这种信任的前提下,江女士逃走了。
她已经把配送范围内所有能点的外卖都点了一遍,因此前几天就通知我说可能三餐要在外边吃吃,我也没有特别在意。她在外吃饭的第五天,吃的是鱼头泡饼——我手下的伙计说。但是非常俗套地去了一趟卫生间之后,她失踪了。
这让我狠狠抽了一口烟,尼古丁从肺泡里过了一遍,我的思绪还没从脑子里转过弯来。首先我觉得这件事情完全没有理由,或者说我之前的哪个推断出了非常明显的纰漏。其次我完全想不到她会去哪里。这让之后的几天我处于一种非常颓靡的状态,直到最后我在她房间书桌板底下找到了一份非常详尽的策划书,目的地是古潼京。
我一身冷汗都下来了。目的为何,手段为何,现在我都不知道。但是这说明两种可能:所有她和我的相处都是自导自演,她需要蛇毒里包含的真正信息来帮助她完成她的目的;或者在接受了这么多蛇毒之后她萌生出一种亲身体验的想法。在仔细研究了那份策划书之后,我很庆幸第二种推测的合理性更高。策划书上除了她逃离这里去往古潼京的路线安排之外,也同样记录了很多她和我说过的细节,如果这些全都是编造的,那么她没有理由全都记录下来。这份策划书虽然潦草,但是非常周密,我很难想象它出自于这个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姑娘之手。
我立马联系黑瞎子让他想办法把江女士找回来,因为我觉得他俩事先认识。但黑瞎子告诉我他们从未见过,也就是说去古潼京这件事情完全出自于江女士自己的意愿,不包含我假设中黑瞎子和她的交易。但黑瞎子仍然答应帮我找她,整理手头的事情需要几天,但我们都会尽快到达古潼京。
在动身之前,是江女士的微信先来了。她拍了沙漠里的一窝沙鼠,好几只幼崽团在一起,毛茸茸的,我一点欣赏的闲心也没有,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被她按掉了。她给我回了一条语音:「我不喜欢接电话,你知道吗?我害怕电话那种压抑的感觉。」然后又立马发过来了第二条:「我谁也没告诉,你别担心,我就是想来了。」之后再无回音。
她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冒险这件事情在这时基本上可以被完全确定。理由是她曾对我说的『这是她应该做的事情』,我本来并不相信她会有所谓的使命感,但事实上这就是她所有一切的动机。她会死,这是肯定的。她没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经验,就算单纯的沙漠旅行都可以置她于死地,更不要说那是古潼京。她从蛇那里得到的信息基本可以确保她找到入口,但是出不来。
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
就是为了完成所谓的『使命』吗?我问她,当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这使我生出一种由内的无力感:一个人认定自己的使命时,总会把自己的性命放在一边,一意孤行。这种事我已经体验过一次,而且正在经历很可能无法被阻止的第二次。
我临时叫上了几个靠谱的伙计,到达古潼京时已经是她失踪的第五天。风吹过的沙丘没有一点人的踪迹。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她给我发的语音,六十秒。
「吴邪,跟你说一个消息,我快死了。」她在语音里咽了一口唾沫,由于离麦克风很近的缘故,可以听得很清楚:是干渴的喉咙为了求生做出的本能反应。「但是我没有感到痛苦,你不要因为你的失误而自责。你应该早就知道了:这是我的目的,我的使命。我天生需要这些蛇和它们的故事,直到这一切让我来到沙漠。虽然很对不起你,但我很满足,我觉得我再活几十年或者现在死去都没有区别,因为我的任务完成了。」
我把第一条听完,发现第二条已经发出来了,一样的长度。「中学生物课的时候老师给我们放纪录片。很多动物的一生就是被设计好的:它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度过一些日子,然后回到最危险的地方产卵和死去。我就是这样的动物,我的本能就是到达这里,没人能阻止我。就跟人老了一定要死一样,没办法改。我的生命也没办法改。所以我要感谢你。」
「你把我带到我应该去的地方,以免我浑浑噩噩度过一生。我也要回报你,在我死之前。这里有很多蛇,在沙子里,那么冷,它们拼命的活,把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传达给我,现在我把这些东西传达给你。」
她磕了蛇,肯定的,也许她就是为了这个到沙漠里来的。她之后在语音里讲了大量的消息,这绝对不是一条两条的量。我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在没有镇定剂的条件下接受这么大量的毒素的,也许这是置她于死地的根本原因。
在最后几条语音里她已经有点有气无力,我一边听着一边让其他伙计在这一带搜索。我们掌握基本等量的信息,我所知道的关于古潼京的事情还比江女士多一些,所以找到她并不是非常困难。她不会隐藏自己的行踪:因为说白了她根本就没有躲着谁。加上还有黑瞎子帮忙,古潼京的入口很快就被找到了。
虽然存在一定的危险,但因为我们这次主要是救人,不需要深入内部,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江女士作为一个局外人(而且天天宅在家里)也没有体力走出太远去,我预计的是她看到蛇矿之后就不会再往前走了,因为我所在乎的秘密和她没有关系,她只在乎所谓的自己的『使命』。
果不其然,伙计那边乱哄哄的,好像是找到了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什么东西,总之是找到了她的行迹。我把语音停掉,之后还有几条带红点的,我没再点,找到活人比这更重要些。而且刚刚我其实心绪比较乱,她说的那些东西是过耳不过脑,也没那么心情仔细琢磨,便不听了。
沙漠里任何足迹都会在一阵风不留痕迹,因此除了从她口袋里漏出来的那张小票(是吃鱼头泡饼剩下的)以外我们再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她的线索,不过基本可以断定她走的是这条路。我示意黑瞎子一下,他先下去了,之后跟了几个伙计,我断后。狼眼手电把这条通道照的很通透,我猜她来的时候肯定用的手机自带的照明,不知道会不会被这种昏暗的环境吓到。
除了我们的脚步声外这里很寂静,可能是她走的还要更深处一些导致我们听不到她的呼吸,也可能她已经没有呼吸了。我当然倾向于第一个解释,队伍比较缓慢地行进着,古潼京像是死了一样。
在这样的寂静里,我开始想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很多事情上人是没有办法共情的。一些比较大众化的情感:对死的恐惧,对爱的追求,是只需要寥寥几个字就能打动很多人的。但是过分偏执却经常不被理解。就算是在偏执狂之间:比如说我和她,也无法达到思想上的互通,尽管她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
比如我现在还是想抓住她的领子,大声问她:你知道人和动物什么区别吗?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可以自己选择去死,也可以自己选择去活,而不被所谓的『设计』或者『命运』左右。你才二十五岁,你知道你还可以干很多事情,为什么偏偏选择命中注定的那一条?我希望我能把她摇醒,让她知道什么才叫浑浑噩噩的一生,然后指给她:你还有很多光明的日子可活,不是在漆黑潮湿的角落里与蛇为伴。
我希望我还有这个机会。是我把她带入歧途,我觉得我有义务让她再去追求更美好的事情。
但是队伍停下了,这个通道一个人走着倒是相对宽敞,但是不允许两个人一排前进。所以我只能跟着停下来,但不知道具体出了什么事情,只听到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前面的伙计也没有动自己的家伙,可见不是什么危险。
「老板,找到人了。」一个伙计对我说,还没等我回话,又补充一句:「黑爷说已经没气了。」
怎么可能呢?我问他,也问我自己。十几分钟之前她还在和我发语音,十几分钟后她就成为冰冷的尸体了。她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是一个拐弯的地方,这样我们都能围过去,我也能看看究竟是怎么样了。
她身上被黑毛蛇缠满了,只剩一张脸露在外面,眼睛紧闭着,没有声息。黑瞎子想把那些蛇赶走,但它们就是裹着她,可能是想从她身上汲取一点热量。我走过去之后,那些蛇却都散开了,让我看到她:她穿着冲锋衣,可能是因为地下比较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边上有一排的齿印,但除此以外身上没有任何能明显看到的伤口了,看来之后这些蛇再没伤过她。
尽管如此,这些毒液也足以致死了。
黑瞎子确定的生死,我觉得我没必要再检查一遍了。我就是看着她,她右手里拿着手机,还亮着,发烫。最后留在给我对话的页面上。这里有一点点的信号,但是发这些语音也是很费劲了。因此她在说那些话的时候应该还要提早一些,语音消息大概也要好几分钟才能传到我这里来。
我这些年生死也见惯了,一滴眼泪也挤不出来。但我想还是不要把她丢在这里,因此把她背起来,背包让黑瞎子拿着了。
「走吧。」我说。「咱们这一趟就是来找个人,现在人找到了,辛苦。」
这都是跟了我几年的老伙计了,知道我是要干嘛的,没说一句话,我们就出去了。外面的阳光还挺刺眼,明明什么都没干,我就是觉得很疲劳。尸体肯定带不回去,选了一个地方,几铲子挖了个坑,我把江女士埋了。
整个过程我很麻木,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也不知道需要想什么。直到看着江女士的脸被沙子吞没了,我才觉得我又害死了一个人,鲜活的,二十几岁的生命。
行吧。
回了杭州,黑瞎子路上问我有事没事,我说没事,至少死不了,他也就没多说啥了。我坐在给江女士的屋子里,听最后她给我发的几段语音。
「你是不是不理解我,哎,我也不理解我自己。但我觉得我非这么做不可,就跟你非要爱一个人,非要吃一个东西一样,你说是为什么呢?也不为了什么。虽然死还是挺难过的,但是这就是自己要做的事,就没办法了。你生活中有没有这样的感觉,你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呢?我不知道,我觉得好像只有我一个人这样想,所以才会这么多话。」
我想,我应该问苍天,为什么我生活中有这么多这样的人,他们为了所谓的使命或者义务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还觉得很值得。可以的话,我真想把闷油瓶介绍给江女士认识认识,他俩都不用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啥意思了吧,能这样想事情的人只有他们俩。真傻,还一个劲往前冲。然后我要给他俩一起开一个思想指导课程,都得给我乖乖坐着听,不许乱跑。讲什么呢,讲人的生命有多宝贵,世界上有多少精彩的事情;讲谁也不是什么救世英雄,这个世界也不需要你来救;讲人生就平淡点,别整什么幺蛾子。跟他们讲:活下去。
看来我只能以后跟闷油瓶一个人讲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没事干,去翻江女士随身带的包。她只带了几条巧克力,还没吃完,一把小刀好像是用来防身的,剩下几乎没什么东西。在一个内侧袋子里,我翻到被塑料袋套起来的半个鱼头泡饼。饼都凉透了,上面不规则地被啃了几口,因为热气而凝结的水珠挂在塑料袋上,很凉。
她非常认真地活过。
想到这里,一阵铺天盖地的窒息感把我淹没了,喘不上起来的感觉很难受,肺里面刀割一样的疼。我中学的时候体检抽血,旁边一个女同学闭着眼睛跟我说害怕手疼的话就掐自己另一只手,这样疼痛转移,就感觉不到针扎了。我当然不怕那种疼痛,但我现在的确是受不了了。我想我也需要转移一下。
拿小刀划开手腕的时候的确不怎么疼,主要是心里难受,所以身体上的痛感基本传递不过来。不过渐渐地就好了,我看着我的血滴下来,只觉得手腕子疼,别的都来不及想了。
失去意识之前我给自己认真地包扎起来,我很自私,我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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