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古

到了第十七夜，业火烧尽了世界，还了他一个人间。

第零夜

住到雨村之后，我慢慢地把自己以前的东西都搬了进来，一是给这个房子添点人气，二来我已经决定要长期住着，杭州那边的房子堆太多东西也没什么用，索性都拿来了。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几乎把书架搬空了，我不怎么喜欢买书，以前读书的时候都是去图书馆借，计划开始以后没时间去图书馆才开始买书。买的也不多，我基本上没有功夫读书，只有整夜失眠的时候才会拿一本出来读，算是那段时间我唯一的放松。
这些书我都挺有感情的，就干脆都搬过来，打包了几个纸箱子，死沉死沉，胖子问我这是打包了什么传家宝，我跟他说这是知识，直到我把这些书摆满新的书架他才相信。
这些书我只看过一部分，而且那时精神紧张，记住的情节不多，再看一遍也不觉得枯燥。让我略微有点意外的是闷油瓶也很喜欢看，我时常看他在下雨的时候坐在屋檐下面的摇椅上拿本什么书看，小满哥就在他脚边上打瞌睡。
直到有一天，我看他翻的书书角都卷了边，心里琢磨哪本书被我糟蹋成这样，再仔细一看，不得了，那本可是我前几年做的笔记。计划的东西太多，我经常脑子不够用，便会把想到的都记下来，便逐渐写了好几本。除了那时候的计划，我每次通过蛇毒看到的东西也会在第一时间写进去，搞得好几页滴了鼻血，脏兮兮的。仔细想想也记不起来有没有写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就算有，我也不想回忆了。看来是整理东西的时候没注意，也放在书架上了，闷油瓶居然偷偷地看！
说是偷偷地，其实闷油瓶是光明正大，也没躲着我，大概觉得我把笔记放在书架上，是默认了他可以看的。我仔细想想，觉得算了，闷油瓶对我以前的事情感兴趣已经让我有点小开心，他想干什么，只要不伤害到他自己，我都支持。更别说只是这样的小事了。
不过，一想到他看过我如此不堪的一面让我总觉得有点不自在，就跟中学时候写的小说被我妈打扫卫生时候翻出来阅读一样。我暗示了自己好久，就当闷油瓶没看过，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也是普通的样子。等到时间久了，我也不觉得那么不自在了。
雷城之后我的肺还是保持在一个勉强能用的破烂水平，虽然不会再痛的那么撕心裂肺，回到普通水平的可能性也不大。有一次晚上我突然咳嗽醒，一咳就停不下来，声音还很大。大半夜的为了不打扰邻里我试着憋了一会，眼泪都要出来了，喝多少水也没用，还是痒。忍不住了又开始咳，喘气的力气也没有，天昏地暗，脑子都快给咳出来了。
那晚上闷油瓶来了，给我送的咳嗽糖浆，清清凉凉的滑到嗓子里才稍微舒坦点。我又咳了两声，他开始拍我的背，这个姿势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有点尴尬，可能是这样他比较好掌握力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看我的生理盐水把他肩膀上的布料染深了两块。
「谢谢小哥。」我赶紧退开，有点不好意思，大半夜的还让他照顾我。他把水给我递过来，我又喝了两口，不再直视他。
他沉重的目光却落在我身上，他经常这样看着我。十几年前我会问是不是我背后有什么东西，现在我几乎都要习以为常了。他的目光经常实打实地落在我身上，并不是看着我的方向放空，而是看着我，从他瞳孔的状态我可以判断。但我不知道为什么。
但我觉得快乐。
他那时又这样看着我，我只能平静地把水喝完，放在床头柜上，乖乖钻回被窝，跟他说晚安。他把杯子拿出去，却没给我关灯，我想他大概又要给我倒一杯水放过来，没想到他是拿着自己的被子枕头一起过来的，另一只手举着杯子，一点也不洒。
我心里叹口气，我太清楚他，他也太清楚我了。
他知道我再咳嗽时，肯定忍着，因为这次我把他招来了，而我不愿意他半夜起来是因为我。他睡在我旁边，我敢保证我睁开眼睛他都能知道，因此他能确保照顾我。
我往旁边靠了靠，床够大，胖子睡在旁边都足够，更别说闷油瓶。他把被子铺好，我伸手去关床头灯，但他的手臂越过我，更快。黑下来之后他把我的手臂塞回被子里，抓在我第一条伤疤上，有点痒。
我心血来潮，问他：「我笔记里有没有写这些疤？」
这思想跳跃的太快，他把手收回来，好像也没惊讶，说：「没有。」
「我想给你讲。」我说。我想闷油瓶看我的笔记可能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很多人都会问我十年里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各自参与了其中的一部分，拼不成全貌。比如这些疤只有我知道，他们知道这是我自己割的，但我从没有说过具体原因，我说这是我的失败，他们没有再问。
我想让闷油瓶知道，出于一种私心。他既然对我那一段时间感兴趣，我愿意让他知道全部。
月光照进来，他说好。